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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尔多瓦之夜【重修版】5.4

     

    四.骤雨欲来

     

    他盯着那份文件,仿佛文件上的那个名字也在透过白纸黑字死死地盯着他。

    ——亚瑟·柯克兰,直布罗陀总督。

    如果说这是一出三幕戏剧,那末剧作者在戏剧理论方面的训练未免过于匮乏,他不过是随心所欲地把相关的人物用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连接起来,然后将这些角色全都赶上舞台,看着他们在台上闹哄哄地乱作一团,将其称之为戏剧冲突。这位拙劣的剧作者应当读一读狄德罗关于“艺术应当模仿自然”的论述①,再观摩观摩博马舍是怎样让笔下的诸多人物在舞台上活起来的②,然后重新考虑自己的剧本结构和人物塑造,我们可敬的波诺伏瓦先生恐怕要如是说道。

    然而遗憾的是,这既不是一出费加罗式的喜剧,更不是一出札伊尔式的悲剧③,这只是生活本身,比戏剧更为荒诞,也更为残酷,此刻它正透过那份文件无情地嘲弄着我们的主人公试图置身事外的努力。瞧啊,瞧啊,即将到来的直布罗陀的政治风暴的中心,不就是那个十五年前对他举起手枪的孩子吗?

    他用手指牢牢地抠着门框,发白的指甲仿佛要嵌进木头的纹理去。很快散落一地的文件就被捡拾了起来,那张写有总督名字的纸张也被塞回了文件包,两位商人直起腰来,不无失望地看到眼前学者先生的脸色变得铁青,但又仍然抱着一丝希望问道:“现在我们可否进去详谈?”

    出乎意料的是,先前始终挡在门口的波诺伏瓦先生侧了侧身,示意他们进入,在他们走进房间后就干脆利落地反锁上了门。究竟是什么导致这位老爷的态度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转变,他们仍然无甚头绪,但是这种转变给了他们些许信心。为首的商人踟蹰了片刻,正要再次开口游说,却听到波诺伏瓦先生声音嘶哑地问道:“关于新上任的总督,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求中止他的权力?”

    显然这个问题正中他的下怀,他不无恭敬地请脸色仍然相当糟糕的学者先生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一边踱着方步,一边用他惯常的那种文雅语调,谈起了总督就任以来实施的政策以及,“将我们文明社会的居民与非洲殖民地的野蛮部族一视同仁的立场”。他谈到了总督老爷对任何走私商品都毫不留情地收缴与销毁,尤其是军火或是与军火制造有关的商品。“当然我们直布罗陀商会跟走私贸易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马上就补充道,“我们只是认为这般严厉的打击妨碍到了直布罗陀长久以来的自由贸易的氛围,也影响到了港口正常的交易。”他还谈到了总督老爷亲自指挥军舰追捕走私船只的行为:“他会在对方拒绝投降的时候下令直接击沉船只,不留丝毫谈判的余地。但是我们相信即使是走私的罪犯,也有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权力,而非被就地处决。”除此之外,他还列举了总督老爷在直布罗陀建立常规的警察巡逻队与重新整顿货币政策等一系列恶行,语气中隐隐流露忿然之情,仿佛这块石头半岛上不应当出现警察和统一的货币政策似的。

    “然而先生们,”法国学者最终还是打断了他的滔滔陈述,“这些政策在我看来并无不妥,它们是实现长治久安的必要条件,也是殖民统治的根基。”

    “不,您不明白,”许久没有出声的另一个小商贩此刻开口了,他从沙发站起身来,略显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着他那短短的胳膊,“直布罗陀跟其他英属殖民地是不同的,自十八世纪以来,这里就是欧洲大陆最为自由的地方,开放的贸易和灵活的货币政策是我们的骄傲,但是总督正在摧毁我们的传统,把我们贬低为与西非殖民地的黑人毫无分别的蛮族,这让我们无法接受,实在无法接受。”

    他激动得面色发红,领头的商人不得不一手摁着他的肩膀,一手拍着他的脊背,像劝慰小孩子那般把他给劝回沙发上去。他转过身来,却看到他所认识的那个金发老爷仿佛变了副模样,没了先前的温文尔雅,却如同刀锋般闪着冷冽的光,那张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某种尖刻的表情来,似是嘲讽又似同情。“是英国政府决心摧毁这个传统,跟总督决定怎么做并无太大关系,先生们。然而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你们需要一头黑羊来承担你们的愤怒。”

    “英国政府与总督本身又有何分别?”他不慌不忙地应答道,“至于总督是不是您所说的无辜羔羊,您看看人们的签名就明白了。”说着他就从皮包里抽出了另一份文件,递到学者先生的面前。

    这次并不需要翻页,波诺伏瓦先生一眼就瞧见了居于页首的十七位发起请愿活动的领导者的签名。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应当感到震惊,在他看见“安东尼奥·堂·费尔南德斯·加里埃多”赫然位于这十七个签名之列——是啊,他怎么会没有料想到费尔南德斯老爷投身到了这场看似异想天开的请愿运动中呢,当他的爱人对他说出“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让你卷进这事儿”的时候,他为何茫然不知所以,仅能通过亲吻和爱抚来获得些许满足?这场闹剧难道又是波希米亚人为他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在这出乱哄哄的闹剧中,他究竟是要为那头黑羊发声,还是为这群愤怒的人们发声?

    于是他就这么低声笑了起来,直至笑得两个商人都用奇怪的神色注视着他,那表情好似在说“瞧这些贵族老爷多么难以理喻啊”。笑完之后,他喘着气,朝着领头的商人伸出了手:“您是否带了签字用的鹅毛笔?”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就在他用花体字在请愿书写下自己姓名的当日,这份附有两百多位乡绅和商人签名的文件被送到了殖民地政府。这一天,直布罗陀又下起了滂沱大“雨”,街上纷飞飘扬的传单里,描绘着布尔少校的又一则轶闻:他与阿夏人达成了新的协议,默许阿夏人侵略本该受到他保护的洛族人。数以千计的洛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沦为俘虏。阿夏人把大半俘虏带回自己的部族,像使唤奴隶那般使唤他们。而最精壮的青年男子,都留给了布尔少校。他将这批人装进货船里,运往美洲的种植园,赚得盆满钵满。

    其中一份传单,就躺在波诺伏瓦先生的桌上。他机械般地反复读着这个骇人的故事,直至他对里面的夸张措词都感到麻木为止。如果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约翰·布尔少校,如果这个滑稽可笑的小矮子不是指向直布罗陀的总督,如果直布罗陀的总督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亚瑟·柯克兰,他甚至会觉得布尔少校也许能够成为一出历史剧的主人公,如同驼背的理查三世那般发出悲鸣,“天下无人爱怜我了,我即便死去,也没有一个人会来同情我”。④

    但他再也无法用局外人的视角来阅读这个故事了,他很清楚这些故事本质上都是蜚语化成的箭矢,带着整个殖民地的愤怒,射向总督府邸中端坐的统治者。他难以想象曾经的那个亚瑟该怎么承受这一切,他更无法想象那有着乱蓬蓬黄发和翠绿色眼珠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所见的高高立于钢铁军舰之上的鲜红色身影,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辉煌庄严的形象,与那个孩子到底有何关联?上帝啊,那怎么可能会是亚瑟·柯克兰?

    劣质的传单被胡乱地揉成纸团,扔到了楼下,他用双手支撑着桌面边缘,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他已经卷进了风暴的漩涡之中,此时想要抽身已经太晚,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必须要见到他。

    请愿之日终究还是到来了,无论人们是否希望看到它的到来。南欧的艳阳越发炽烈地炙烤着这块海上巨石,街边污水蒸腾而出氤氲热气,如影随形黏附着肌肤和发梢,直叫人喘不过气来。仅仅只是步行穿过两条街区,前往直布罗陀商会的总部,就让我们可敬的学者先生大汗淋漓,喘得活像老磨坊里日复一日推动沉重磨石的瘦马。

    商会大门前已聚集起了一批乡绅模样的人,毫无例外地都穿着黑色正装,头戴英式圆筒高礼帽,或捏着白手套,或挂着桃木手杖。毋需赘言,他们便是在与他一同在请愿书上签字的好先生们。讽刺的是,他们从未像此刻这般需要表明他们与宗主国的亲近,各个都打扮得像是马上要去教堂做礼拜的英国乡绅,用掺杂了洋泾浜英语的西班牙语高声谈笑着,好不快活的模样。相形之下,这位临时加入的法国贵族老爷仍然一袭朴素的蓝衣,既无光亮高耸的帽子,也无丝绸手套,披散着长发,一副病恹恹的穷酸相。但他似乎对这般寒酸全然不在意,只是慢慢踱进了罗马拱柱大门下的阴影,背靠墙面,沉默地注视着这群谈笑风生的老爷们。

    渐渐地,他黯淡的蓝色眼睛燃起了微小的火焰——是的,即使在这群清一色的黑色西装中,他也能寻着那个身影,被裹在剪裁细致的布料下绷得紧紧的胴体,此刻正微微前倾,他所熟悉的那道由下巴延伸至锁骨的深蜜色脖颈的线条,正从松开的雪白领口敞露出来,随着喉结的滑动而曳出旖旎的曲线来,这具胴体的主人正轻声笑着,一位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的中年男人侧身在他耳畔说着些什么,直至他扬起浓黑的眼睫,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定格在法国学者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波诺伏瓦先生感觉到那双瞳眸中的祖母绿色遽然变深了,夜色吞噬了日光,纵使当下骄阳似火。但他很快重又笑了起来,指尖轻拈帽檐,朝着身边那位绅士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穿过人群朝学者先生走来,一路有不少乡绅向他热情地问候,他也回以亲密的握手或是拥抱,他能够亲热而响亮地叫出所有人的名字,仿佛他早已融入了这方光怪陆离的殖民地。“向您致敬,堂费尔南德斯什么的老爷。”法国学者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朝他行躬身礼,却没料到那家伙直接张开双臂,把他整个给拢进了怀里。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弗朗西斯。”费尔南德斯老爷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语吹送的热风拨撩着他的耳垂。

    “而我应该出现在哪里?”他本想保持语气中的嘲讽,听起来却更似一声叹息,他垂下头颅,金发便从安东尼奥的肩膀垂落下来,数月未曾修剪的发丝已经足以遮盖住面颊,让他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

    安东尼奥用戴着白手套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背部,顺着他瘦削的脊骨抚下来,“我不愿再看你受苦,”仍然如同吹过耳边的一丝隐秘的风,他低声而快速地呢喃着,“我爱你。”

    然后他就一把扯开学者先生,用旁人听得到的音量热情洋溢地说道:“欢迎您加入请愿活动,波诺伏瓦老爷,今日龙虾头子要是不给个答复,咱们可不答应咧!”他这么说着,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就凑上前啧啧有声地行了两个贴面礼。“答应我,别站出去。”他如是迅速地耳语道,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神色愕然的学者现场站在原地。

    商会门口的乡绅越聚集越多了,然而即使如此,波诺伏瓦先生也看出来了总体人数并不足两百,显然有的签名者选择了临阵脱逃,但乡绅老爷们仍然看起来意得志满,那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的中年男人大概是领签者之一,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便一挥手,示意请愿者跟他走。这浩浩荡荡的黑色西装队伍,便朝着码头边上的总督府进发了,他们穿过狭窄的街巷,拐杖的笃笃声吸引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蹦蹦跳跳跟着他们,模仿着老爷们踱方步的模样,还有些好事的市井小民,也好奇地一路跟来围观,最后抵达总督府大门前的时候,这队伍竟也演变成了近千人的庞大人群,请愿者们被簇拥其中,俨然凯旋归来的英雄。

    一幢庞然森严的英式建筑,盘踞于直布罗陀的英国人居住区的核心,其优雅肃整、具备高度对称性的庭院与殖民地俗艳的氛围格格不入,但在波诺伏瓦先生看来仍然缺乏必要的美感,如同淡而无味的英式鱼汤。总督府在千人的嚣声之下,仍然显得如此平静,甚至平静得异常,就连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没有多挑动一下眉毛。

    是一个戴着圆顶帽的门童接过了中年男人手中的信件,穿过庭院,把信交给从主厅里出来的一位身材高大的穿着天蓝色衣服的仆役,然后仆役转身进入了主厅,还不忘把那两扇厚重的大门给阖上。人们只能在雕花铁门外焦虑地伸长脖子等待,恨不得眼睛能够穿透那厚厚的石墙,目光直刺端坐墙内安然读信的总督老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愈见毒辣,穿得像是要去教堂做礼拜的老爷们汗如雨下,领口都被汗水浸湿了,手套变作了手绢,可以拧得出水来。波诺伏瓦先生的状况还要更糟,他的嘴唇发白,脸色却变得潮红,若不是几个来围观的好心小姐给了他些水,又拿扑了香水的手绢给他扇扇风,只怕他就这样直接晕厥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烈日下人们对时间的感觉已经变得迟钝,这才出来一个黑衣的杂役,拿着份名单高声念了起来——“卡洛斯·费德里戈·普里埃托。”

    那个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喃喃声,于是学者先生便明白了他就是十七个领签者中的第一位。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的名字也被念了出来。杂役一个不落地把领签的乡绅的名字都念了一遍,然而从人群中只站出来了十二人。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领头的费德里戈先生却还是不慌不忙,摆出傲气十足的姿态,对那个杂役说,我们已准备好跟总督对话了。

    杂役斜睨了他一眼,没去理会这位看起来很是有钱有势的老爷,摇了摇头,又高声念出了一个名字:“弗朗西斯·波诺伏瓦。”

    这回轮到领签的乡绅们面面相觑了,费尔南德斯老爷猛地回过头,望着学者先生的方向,而我们的学者先生只是用手绢捂着口鼻,一阵阵地干呕,那几位刚认识的小姐满怀担忧地抚着他的脊背,直至一个红发小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应该上前了。他抬起眼睛,疑惑地发现人群都在盯着他看。“波诺伏瓦先生,波诺伏瓦先生?”总督府的杂役又高声叫了一次。

    他猛力咳了几下,将手绢仔细地叠起,然后朝照顾他的小姐们行了个恭敬的礼,她们的裙子布满油渍斑斑,间或露出的长袜上带着许多破洞,妆容厚重艳俗,兴许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小姐,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对她们充满了柔情。人群在他面前分出一条道来,他也就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站进了领签者的队伍中。安东尼奥用深绿色的眼睛从帽檐下瞪着他,他也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什么也说不出。

    他们就这样被黑色衣服的杂役引领着,穿过庭院,主厅的大门轰然开启,两个头戴扑了粉的白色假发的仆役缓缓把门推开,出来迎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模样的人。他的语调老式且文雅,用的是略带口音的西班牙语:“欢迎诸位先生,总督阁下随后即到,请稍作等待。”

    不让人等待的大人物可都算不上是大人物咧。费尔南德斯老爷刻意用周围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嘀咕道,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又戴回去,再脱下来,就在这反反复复的孩子气的游戏中,主厅的大理石回旋阶梯上,响起了军靴叩击地面的沉闷声音。

    ——直布罗陀总督。鲜红色的呢绒军装,金色的长长流苏从肩上垂下,挂在双排扣之上,被一枚黑玛瑙胸针别住,锃亮的黑色皮靴有节奏地踏击着阶梯,步履矜高而沉稳,那是只可能属于军人的步伐。他停下脚步,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十三位略显狼狈的请愿者,那绿眸里射出的目光是充满节制的,冷漠、迅速、点到为止。他仿佛仍然很年轻,却又已经过早苍老,他的气质尖锐刻薄犹如一柄利刃,却被裹挟在某种温吞的文明的仪态之下,让你禁不住怀疑他开口的一句话很可能会是“是否要来一杯茶,好先生们。”他可以像任何人,他唯独不像那个亚瑟·柯克兰。

    然后总督老爷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今日诸位来到此处,我深感荣幸。”他终于还是开口了,用的是纯正的牛津腔的英语,“因为我一直是约翰·布尔少校的故事的忠实读者。”

     

     

    回以总督老爷问候的,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假使空气中的尴尬也能具有人类的形体,并且能够生长壮大,那么此刻恐怕它已经长成了拉伯雷笔下的庞大固埃那般的巨人⑤。谁又能想到那位布尔少校的原型人物,竟会在这个时刻,在这座庄严素雅的主厅里,提及那些粗俗不堪的故事?

    然而他的语调中全无嘲讽的成分,仪态也毫无任何可以指摘之处,他只是那样疏远而礼貌地微笑着,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指轻敲阶梯的扶手,用着沙龙中谈论文学作品的语气继续说道:“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源自于真实生活的角色,虽然关于他的描写仍然带有某种中世纪传奇文学的色彩,一如征战杀伐只为攀爬社会阶梯的骑士,只不过缺失了骑士阶层的价值观。我相当欣赏这个系列对虚构的阿夏人的刻画,他们追逐利益、生性狡黠且举止生动,比起其他作品中的非洲土著民族来说更具备人性。同时值得一提的是,布尔少校的故事里还出现了阿夏人以外的其他部族,这可并非常见的案例,先生们,洛族人的出现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因为此前欧洲的居民们是无法对黑皮肤的种族作出任何区分的,我应当向你们致敬。”

    说到这里,他微微颔首,侧过瘦削的肩膀来,朝站在台阶下的诸位请愿者们行了个简明了当的礼,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有的请愿者已掏出手绢在擦拭额前的冷汗,他泰然自若地继续着这般不合时宜的文学评论,语速仍然不紧不慢。“然而布尔少校故事里的洛族人,本可以有更为生动的刻画。我愿与诸位分享我卑微的观点——若是洛族人向布尔少校要求自治的权力,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故事情节?他们哭诉着自己曾经处于阿夏人的奴役之下,如果布尔少校能够将他们从阿夏人的镣铐里释放出来,对于他们来说便是真正的解放。于是布尔少校这么做了,无论他是出于制约阿夏人的目的,或是出于同情洛族人的目的,他将十万洛族人宣布为自由民,赋予他们公民的权利。获得自由的洛族人很好地运用了他们的权利,他们将自己武装起来,开始去奴役更小的部族。先生们,你们可否设想过,那艘运往美洲种植园的货船里装着的并非洛族人,而是被洛族人所捕获的青年男子?”

    总督老爷,或者此时称呼他为“布尔少校”更加合适,在他的评论末尾抛出了这个问题,便不再发言了。他的翠绿色眼眸仍然波澜不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但停留在每个请愿者身上的目光仍然短暂,凛如波光一闪。即使是对文学最为愚钝的人也能够听得出来,他话中似有所指,洛族人要求自治的故事,莫不是在暗喻直布罗陀商会的这次请愿?

    我们可敬的学者先生轻咳了几声,感到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即使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应对这个陌生的亚瑟——他有着与那孩子相似的修辞与雄辩,却失掉了那孩子的尖刻与冲动。然而领头的费德里戈先生已经先他一步站了出来,扬起那颗傲慢的头颅来,用略带口音的英语回答道:“阁下,您的评论确实多有启发,然则约翰·布尔少校的故事不过是市井流言,与今日之请愿并无任何关系。请您仔细考虑我们提出来的条件,我们也很愿意与您就其中具体条款进行详谈。”

    “当然。”总督老爷的脸上再次展开了一个模糊的笑意,却如水面倒影那般倏忽易逝,随时可能会碎裂成浮光散动,“想必您就是费德里戈·普里埃托先生。我在此处诚恳地邀请每一位请愿者单独与我会谈,相信你们提出的条件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

    听到当权者开出的这个条件,十三位请愿者发出了含义复杂的絮絮低语,他们互相打量着身边的人,似乎是在试探周围人的想法。费德里戈先生迅速地提出抗议,要求集体面谈而非个人面谈,但直布罗陀总督只是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那几个身材高大的仆役就围了过来,请各位乡绅老爷移步二楼的会客厅。他们魁梧的身材造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让这些请愿者无从申诉或是反抗。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波诺伏瓦先生瞥见总督老爷抽紧了黑色皮革手套,从大理石阶梯上离开,那挺拔且矜持的鲜红色侧影竟让他有些精神恍惚。他从未如此透彻入骨地感受到,伦敦的那个滂沱雨夜,至今已有十五年了。

    二楼的会客厅是个开放式的小沙龙,可以在任何一个贵妇人的宅邸里找到。总督府的沙龙因为没有女主人照料的缘故,缺少了艺术沙龙应有的柔美与生气,罩着黑色天鹅绒的钢琴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弹奏了,几样弦乐器堆积在墙角,也甚少有人光顾的模样。茶几与壁柜倒是刚被擦拭过,清漆锃亮,白瓷花瓶中的大波斯菊也还算艳丽可人,估计是为了迎接请愿者临时打扫出来的。请愿者们终究还是被赶到了这方狭小空间,活像语法学校的不守规矩的孩子,垂头丧气地等待着一个个去见要用尺子狠抽他们掌心的教学督长。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第一个被传去面谈的却不是最有势力的费德里戈老爷,而是一个最近才让荷包丰盈起来的商船主。他站起来,满脸疑惑地扫视着其他乡绅,然后点了点头,就朝总督的办公室走去。望着他的背影,请愿者们心思重重,只有费尔南德斯老爷朝那个踟蹰的背影轻声吹了个口哨,咧开雪白的牙齿,露出个肆无忌惮的笑容。“那兄弟运气倒很不坏,”他用西班牙语说道,“这样可以早点往那张娃娃脸啐上几口唾沫,说不定还能让他多出几种除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这孩子气的玩笑让这个无趣沙龙的气氛变得热烈了起来,乡绅们暗笑着,幸灾乐祸地看着仆役们对费尔南德斯老爷充斥俚语的俏皮话一头雾水的模样。然而波诺伏瓦先生即使努力尝试,也无法让嘴角上扬起来,他陷在一堆过于柔软的靠垫里,脸色青白,雨夜的幻影仍然密密匝匝地笼罩着他。他下意识地将手摁在左胸,陈旧弹伤之处,短促地呼吸着,双唇皲裂如同渴水的坦塔罗斯⑥。没过多久,安东尼奥觉出了他的异样,端着刚斟满的红茶,走到他身边坐下,柔软的沙发冷不防往旁边一沉,他便不受控制地朝着费尔南德斯老爷倾过去,而安东尼奥灵巧地将他的后襟一扯,让他靠回坐垫上,将红茶塞进他手里,指尖悄然抚过他的手背,温热犹如一个隐秘的吻。“这是给您的,学者先生。”他已经不记得安东尼奥有多久没有用敬语与他相称,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初次见到那个波希米亚鼓手的时候,黑夜里的祖母绿色眼睛,以及辉煌而赤裸的金色教堂。

    他机械地喝下了那杯红茶,也顾不上茶水是否烫口,更分辨不出这究竟是男爵红茶还是伯爵红茶⑦。费尔南德斯老爷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绿色的眼睛颜色变得更深了些。“为什么要站出来?”他低声对他说。

    波诺伏瓦先生摇了摇头。“因为您在那里啊,费尔南德斯老爷。”他的音调因为高热而绷得有些紧涩,“您又是为了什么参与到请愿中来?”

    祖母绿色的眼睛眨了两眨,那笑容重又攀回了铜色的面庞,这双眼睛的主人必定是具有巫法的,不然空气不会如此快地变得浓稠而暧昧。“为了自由,学者先生。只是为了自由。”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轻快地站起身来,看似随兴地踱向搁在墙角摆设的几样乐器,取过了一把蒙尘的小提琴。其他乡绅老爷被这个大胆举动所吸引,纷纷抬起头来好奇地注视他,端立一旁的几位仆役也不敢上前制止,毕竟他仍算是总督府屋檐下的客人,享有宾客权利。他仔细地将琴面的尘埃拭去,又紧了紧琴弦,试着拨了几个音节来调音。

    “先生们,”他抬高声音说道,原本沙哑的喉音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润明亮的音色,“请容我为各位演奏一曲,然则我在弦乐演奏方面造诣着实不多,仅能拨弹,以飨诸位。”

    沙龙里响起了零星掌声,焦灼等待的乡绅们眉头舒展了些许,瞧着他安逸地靠在壁柜上,将小提琴斜抱于怀,那模样仿佛怀抱着一支精巧的曼陀铃。波希米亚人对于欢愉有着近乎超验的敏感,即使在这般尴尬的情况下,他也能只手从沉闷的空间里生生劈出一道明亮的光来。只见那褐色指尖在琴弦上连续拨出三个跳音,引出一段充满跳跃感的旋律,音符顺着三个音符的动机旋转着,源源不断地流淌。他笑得像个孩子,在琴弦上拨弄出纷繁的花样来,颤音,琶音,轮音,难以想象他在没有弓弦的情况下,仍能表达出如此复杂的旋律。

    然而他奏出的旋律竟是和谐而柔美的,有着洛可可时代的旖旎风骨,学者先生不无讶异地抬起了蓝色眼睛,望向波希米亚人,他的演奏从来都透着一股荒蛮的劲头,无论悲怆抑或欢乐,都能够恶狠狠地直捅心窝,此刻他却收起了他的刀刃,在一把小提琴上重现了古典的美妙。毫无疑问演奏时的他是优雅的,动人的,在这暗淡无趣的沙龙里,他将这群愁苦的人们拽出了令人窒息的空气,他的非波希米亚的血统又在鲜明地昭告着自己的存在。但他对于波诺伏瓦先生而言又是陌生的,仿佛有另一个安东尼奥,在透过这精致的音乐诉说着某段隐秘的故事。

    “Bravo!”听众们在演奏结束的时候欢呼了起来,就连不苟言笑的仆役们都露出了一丝笑意,费尔南德斯老爷仍手持小提琴,行了个标准的乐手才会行的礼,上身深深地弯下去,优美的脖颈低垂下来。

    他就这么泰然自若地抱着提琴,在乡绅老爷中间踱步逡巡,接受着人们对他的赞美。不过是儿时学习的几首乐曲罢了,他如是回应着那些热烈的追捧,脸庞上仍然挂着如同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似的笑容。当他最终踱回学者先生的身边,他才收起了那洋洋得意的神气,关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情人。

    “降B大调奏鸣曲⑧,”波诺伏瓦先生笑着回应道,“在下不知道您除了安达卢西亚的民歌,还能演奏莫扎特的曲子。”

    下一秒安东尼奥的绿眼睛突然变得灼亮,讶异与喜悦如闪电般掠过他的面庞:“是的咧!这就是那个叫阿梅丢斯什么的家伙的曲子呐!”

    “沃尔夫冈·阿梅丢斯·莫扎特。”学者先生补充道,对于他突然其来的亢奋感到不解,略带困惑地看着他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模样,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没有就这样穿着乡绅老爷的黑西装原地蹦跶起来舞步,强迫着自己坐下,但兴奋之色仍然满溢那张漂亮的脸孔。

    “我就知道你能够听得出来,弗朗西斯,我就知道。”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这首曲子的名字,它的名字从我的舌头上溜走了,我始终找不着它。”

    “您之前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首奏鸣曲的?”弗朗西斯不无好奇地问道。波希米亚人骤来的喜悦是如此具有感染力,使得他暂时忘却了左胸陈旧弹伤的疼痛,转而去品味莫扎特的小提琴奏鸣曲的精妙旋律。他感到难以想象安东尼奥与沃尔夫冈之间的联系,但这联系尤使他着迷,那便是荒蛮与优雅的结合体。

    安东尼奥却突兀地沉默了下来,他把小提琴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抚过琴身的木质纹理,那模样宛如轻抚情人的肌肤。“我都记不清那是多久以前了呐,”他终于还是开口道,“我跟着老胡安去跑买卖,货物搁在了卡普里岛,那时候日子很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暂时没有船能够出海。于是每日我都在街上到处逛荡,寻思着找点乐子,那里有许多临海的疗养院,呆着的多是些害了痨病的人,看起来阴惨惨的怪可怜。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有人在拉小提琴。”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这才接着往下说道:“那琴声怎么说呢,像是有个尖尖的爪子在心上挠,让你怪舒服又怪难受的。既然没法出海,我也就设法去找到拉琴的人,那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哎,那时我也没多大,兴许比他大个一两岁吧。我趴在窗台上看他对着一个哒哒哒的节拍器拼命拉琴,他就瞪我,叫我Herr。⑨你瞧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什么事儿,对着个小孩儿也能叫Herr,可是他说的其他话我都听不懂,那时候我还不会德语,嫌弃它的发音不好听,但他说起来就很好听,真是奇怪。”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儿时的经历。我们的学者先生安静地听着他的叙述,隐隐感觉到某种悠长的回响,仍在他的生命里徘徊不散。

    “后来他开始练习一首新的曲子,节奏很快,可活泼好听,但他总是拉不好。”安东尼奥接着说道,指尖仍然在琴身上摩挲着,“他生我的气,觉得我总是趴在窗台上影响他练习,我就提议由我来给他打打拍子,肯定比那个哒哒哒的节拍器强,说不定他就能够把这首曲子拉下来了。总之不管他听没听得懂,我就用破陶片给他打拍子,他被气得脸都红了,开始咳嗽,这一咳倒好,咳得惊天动地,我这才知道他也是得了痨病的。”

    这个原本充满田园牧歌式的美好的故事,就这么冷不防蒙上了死亡的阴影,波诺伏瓦先生的蓝色眼睛凝成了一汪接近于黑色的海蓝,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专注地看着安东尼奥。后者只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就算咳得那么厉害,他还是每天都练琴,练上十个小时,他跟我比划着说要在封海结束之前学会这首曲子,我没别的事可干,也就看着他一直练,直到我能把这首曲子从头到尾从尾到头都哼出来为止。后来啊,暂时不打仗了,货物也可以运出去了,我就得离开了,他也练好了这首曲子,拉得特别好听呐。我跟他说来年我还会来卡普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指尖终究还是停止了那轻柔的抚摸,他叹息了一声,以出人意料的简明结束了这段对话:“后来我又去了几趟卡普里,再没找到他。疗养院的人跟我说,他兴许是死了,因为他先前已经病得很重。那首曲子我只听他说过一次名字,怎么也记不住,旋律却都还记得。”

    “K.378,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波诺伏瓦先生开口道,“他演奏的是莫扎特的降B大调奏鸣曲中的这一首,也是最为光明的一曲。”

    波希米亚人重又笑了起来,冰雪溶消的时刻也莫过于此。“能找回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会让它给溜掉了。”他侧过身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在学者先生耳边低声呢喃,“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

    然后他就站起身来,将那把小提琴重新放回墙角,全然没有注意到波诺伏瓦先生因为他的这番话而睁大了眼睛,手指也变得僵直了起来。很快,更重要的事情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个被传唤的商船主总算从总督老爷的办公室回来了。将近四十分钟的面谈让人不禁好奇他究竟都谈了些什么,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似乎忘了要用手绢去擦一擦。乡绅们围了上去,但他只是嗫嚅着嘴唇,最后憋出这样一句话:“各位,我必须得退出请愿了。”

    他的这句话是用极低的音量说出来的,却像是引爆了一枚炸弹,乡绅们马上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嚷嚷起来,他只是不断地说着抱歉,试图冲破人群逃向门口。这时一旁的仆役们上来,把过于激动的几个请愿者拉开,商船主马上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飞也似地用跟他肥硕的身躯完全不相称的速度溜走了。领头的费德里戈先生见情况不妙,马上拦住其他请愿者:“一定是总督用什么威胁了他,我们不能被他所动摇。”

    这时管家模样的老先生出现在门口,仍然用那种文雅的语气,要求安东尼奥·堂·费尔南德斯·加里埃多老爷前往总督的办公室进行面谈。费德里戈先生马上攥住了安东尼奥的手,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被当权者的威胁给吓倒,后者则露出了大大咧咧的笑容:“当然,我还想看看那个家伙的臭脸咧!”

    费尔南德斯老爷只不过离开了十分钟,我们的学者先生就觉得自己已被煎熬了十个小时。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他们两人先前没有任何交集,也不用对此感到尴尬或是愧疚,但他仍然如坐针毡,想象着这两人会发生怎样的对话,脑子里却只是一片空白。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前后不足十五分钟,费尔南德斯老爷就回来了,满脸茫然的神色。

    “总督跟您说了些什么?”有人问道。

    “他问我在埃尔布尔贡的葡萄庄园去年收成如何。”安东尼奥老老实实地回答,“还问了我之前来过几次直布罗陀。这之后他就祝庄园来年能有好的收成,让我回来了。”

    即使是最迟钝的人也能听得出,费尔南德斯老爷甚至没有声张的机会,就被打发回来了。显然他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先前精力旺盛的样子不见了,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红茶。紧接着又一位乡绅老爷被叫去了,很快又铩羽而归。接下来的那一位则直接选择了退出请愿。眼看着沙龙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减少,费德里戈先生心急如焚,他绕着茶几转来转去,不断地对留下来的乡绅老爷说着鼓励的话,走到法国学者先生面前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道:“男爵老爷,请原谅我们的无礼,我们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被传唤到这里,但是若是总督单独接见您,还是希望您能够支持我们的立场。”

    波诺伏瓦先生含糊地对他做出了允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最后终于只剩下他和费德里戈老爷没有被总督接见了,然而沙龙里剩下的人,也只有八个而已。五位乡绅选择退出了请愿,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同盟面临分崩离析的边缘。

    管家模样的人又出现了,费德里戈老爷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领结,又清了清嗓子,俨然马上就要前去面谈。却没有料到管家如是说道——“今天的会谈就此为止,感谢各位先生的到来,我会将你们送到门口。”

    结束了。请愿就在这样一个唐突的状况下,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几个脾气火爆的乡绅老爷甚至要扑过去揪着管家的领子讨个说法,但高大的仆役们已经先一步横在了他们面前,请他们即刻下楼离开总督府。安东尼奥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牙齿咬得咯咯响。

    黑色雕花铁门在他们眼前轰然闭阖。夜色开始降临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殖民地,波诺伏瓦先生望着浸淫在夜色中的总督府邸,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① 出自法国百科全书作家德尼·狄德罗(1713-1778)的《论戏剧诗》。

    ② 皮埃尔-奥古斯坦·德·博马舍(1732-1799),法国喜剧作家,其代表作为费加罗三部曲,分别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礼》和《有罪的母亲》,其中《费加罗的婚礼》被莫扎特改编成歌剧,直至今日常演不衰。

    ③ 《札伊尔》,是为法国作家伏尔泰的悲剧作品,作于1732年,描述了一对因为宗教信仰不同而无法相爱的男女的悲剧故事。

    ④ 出自莎士比亚的历史剧《理查三世》,第五幕。

    ⑤ 庞大固埃,法国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1493-1553)所作小说《巨人传》的主人公。

    ⑥ 坦塔罗斯,古希腊神话中的西庇洛斯国王。他被众神罚入地狱,立于深池之中,每当他想要喝水,池水便迅速退去直至干涸,因此他永远处于饥渴的状态。

    ⑦ 男爵红茶(BaronGrey),是为英国陆军将军查尔斯·格雷(1729-1807)于1801年调制出的红茶。伯爵红茶(Earl Grey)诞生于1806年,是以第二代格雷伯爵小查尔斯·格雷(1764-1845)而命名的红茶。

    ⑧ 降B大调奏鸣曲K.378,由莫扎特作于1779年的小提琴奏鸣曲。

    ⑨ 德语,意为“先生”。

     

     



     这一节直接飙到了一万两千字,之后的每一节估计都是一万字了……

    隐藏了许久的西奥线终于浮出水面,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先前第四章第三节的伏笔:

    当安东尼奥开始说起德语的时候,他还是惊讶地侧过头,抚着那年轻的面庞,低声问,你还学过德语?

    “哎,那可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呐。”安东尼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回答道,句子里还有一个明显的语法错误。

    安东尼奥是为了罗德里赫学的德语,虽然之后再也没能够跟罗德里赫说上话。西奥线也很好地解释了“本是别有用心,却不小心一见钟了情”( @向风而听 语)的法西线,毕竟初恋的影子始终是无法抹去的,能在爱人身上找到初恋的影子,未尝不是美好之事。

    至于英西的第一次会面被搬到这里了,想笑的大家尽管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是笑了(泥垢)。吃瘪的费尔南德斯老爷只能通过喝光红茶反击了,接下来总督府几天的红茶供应量都该不足了(喂)。当然这只是简单的接触而已,他们之后还会有更加剑拔弩张的时刻,不用担心。

    总督老爷比旧版新增加的一个属性是话痨,好像显得没有那么高冷了,但是话痨boss是多么萌的存在,都来看看他话痨嘛!之后他只要说话就会是长篇大论哦!

     

    PS:罗德里赫拉的那首小提琴曲可以在这里听得到:

    https://www.xiami.com/song/1770734935?spm=a1z1s.6843761.1110925385.12.nprzhQ

     

    APH弗朗西斯安东尼奥法西亚瑟法英罗维诺西罗马科尔多瓦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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