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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尔多瓦之夜【重修版】2.4

     

     

     

    四.  克罗托,还是阿特洛波斯?①

     

    他曾不止一次独自走过科尔多瓦夜晚的街巷,褐黄色的石墙和吱嘎摇曳的街灯浸淫在浓黑的夜色里,如同缄默不言的古老巨人。然而当波希米亚鼓手牵着他走过这些街巷,周遭风景就全然变了样,小巷变得像游蛇般蜿蜒曲折,蛛丝一样闪着精细而微弱的银光。街边密密匝匝的平房仿佛活了起来,悄无声息地从这条小巷挪到另一条小巷,让每条街巷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街边黑沉沉的铁栅栏门都紧锁着,间或有一两扇门敞开着,门边站着吞云吐雾的三两人,脸庞藏匿在浓重的阴影里。

    波希米亚人大概是有着猫的瞳仁,能够轻灵敏捷地在黑暗中穿梭,不时回头朝法国学者看上一眼,那双眼睛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幽绿的色泽。于是我们可敬的考古学家知道,是他让科尔多瓦这座古城活了起来,在双眼所不能及的某个角落,在古城的边缘,他将要带着他走进黑暗的深处。

    他们在一座看起来与贫民窟的其他平房无异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年轻人拍了拍门,叫着:“多罗特!多罗特!”一位苍老得像干瘪的橙子的妇人为他开了门,用煤黑的眼睛瞪着他,目光又扫向他身后的法国学者,刀子般的眼神恨不得直接从陌生人身上剜下几枚金币来。她张开没牙的嘴,叽叽咕咕地跟年轻人讨价还价了半天,年轻人用波希米亚方言快速地对她说着什么,语气时而讨好,时而严厉,最终她才骂骂咧咧地侧过身,让出一道狭窄的门缝。年轻人灵活地哧溜钻了进去,法国学者疑虑了片刻,不知是否应该向这位女士行礼——吻上那青筋暴露的黝黑手背是什么感觉?没等他多加思索,多罗特已经拍着门框朝他吼了起来:“还不给我滚进去,佩伊洛!”

    几乎是灰溜溜地,我们可敬的学者赶紧跟着年轻人钻进屋里,空旷的房间直通往一个小小的露天庭院,庭院里几乎空无一物,仅有一株低矮的橘子树,挂满了熟透的肥美果实,一个木箱,几张板凳而已。年轻人已经端坐在了板凳上,点燃了木箱上的油灯,朝着他举起灯,笑道:“看来您已经得到了多罗特的问候。”

    “确实热情非凡,”法国学者扯了扯领巾,苦笑着坐在年轻人的面前,“佩伊洛是对来客的称呼吗?”

    “不是哩。”波希米亚鼓手将油灯放在地上,掀开了木箱的盖子,一边往外拿着占卜的工具,一边答道,“这是对外族人的称呼,我也常被他们这么叫。说起来呀,茨冈人②得是黑眼睛黑皮肤才行。”说话间,他已经从木箱里取出了一枚波斯的古钱币,一副似乎使用过许多次的纸牌,一块磁石,一只干枯了的硕大蜥蜴。迷人的小东西,不是么?他抚摸着那深黑色的蜥蜴,朝脸色开始有点发白的考古学家眨了眨眼。之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木箱里取了一个新鲜的番茄。

    “敢问这也是占卜的道具么?”波诺伏瓦先生小心翼翼地问。

    年轻人大笑着,往番茄上咔嚓咬了一口——当然,重要的道具!然后他右手仍然拿着番茄,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镊起那枚古钱币,在法国人的眉心划了个小小的十字。

    开始吧。他语调轻快地说。

     

     

    昏黄的油灯下,波希米亚巫师开始将纸牌一张张摊在木箱上,低垂的金色橘子在他们头顶簌簌摇动,仿佛在相互间悄声絮语,诉说着关于舞蛛编织的网、雨季的霉斑和雄猫初夜的精血的故事。

    法国学者默默地看着他。此时此刻他看起来更接近于一个真正的波希米亚人,祖母绿色的眸子全神贯注地紧盯着纸牌,如同它们具有某种生命,瞳孔异常明亮,隐隐藏着一丝凶悍,扑向麻雀的花斑猫也会露出类似的眼神。他知道是巫术在悄然剥下他的混血的外壳,让他显现出这个种族本有的野性与迷妄。

    巫术,波诺伏瓦先生想着,巫术不过是人类的一场幻梦,它起源于人类做梦的能力,只要人类相信自己的灵魂可以在睡梦中脱离躯体四处飘荡,去往不同的地方,寄居在形形色色的物体里,他们就愿意相信万物皆有灵魂的栖居,可以通过行使某种神秘的仪式来将它们彼此连接。早在年轻的时候,他曾为这种非正统的理论而着迷,甚至不惮于在森严的圣三一学院③辩论梦境与万物有灵论的关系,以及古代宗教和巫术之间的相似之处。然而离经叛道的时代早已逝去,他也不再是为任何反对宗教权威的理论而激动的年轻学者,但巫术与梦境的隐喻仍然跟随着他,每当他试图揭开巫法的黑色面纱的时候就会浮现出来,提醒着他,巫术只是从梦境中衍生出来的仪式。

    只是他现在倒更像是在梦境之中,而非梦境之外。他就这么注视着波希米亚年轻人铺好纸牌,每张都背面朝上,然后用手指画着圆慢慢地拂过牌面,似乎是在感受纸牌里跳动不息的生灵,抬起头对他说:“能给我看看您的左手么?”

    当深色的指尖抚上他的掌心,他微微颤栗了一下,感觉到那温热的指尖一点点地滑过自己的掌纹,间或停留在某处,轻轻地摩挲着。波希米亚人在通过掌纹来阅读他,他在通过这种微妙的碰触来阅读波希米亚人。“您从这里读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

    “一个断裂。”年轻的巫师低声回答,手指仍然摁在他的掌心,“您受过很重的伤,大概是在这里……”深色的指尖开始移动,悄然划过他的手腕,胳膊,肩膀,直至他的左胸。隔着薄薄的丝麻衬衫,波希米亚人轻轻地碰触着他的陈年弹伤,却没有说话,好像是在用指尖窥探他愈发急促的心跳。

    “十几年前的旧伤了。”我们可敬的学者先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但是他的心跳声再一次出卖了他。巫师并不打算戳穿他的伪装,重新托起他的左手,盯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纹路。

    “旧伤来自于一场决斗,”波希米亚人慢慢地叙述着,这让他略带嘶哑的安达卢西亚口音变得更加明显,将西班牙语里的“z”都发成了“s”,“决斗却不是发生在情敌之间,而是在情人之间。”

    假使那段荒唐的关系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话。波诺伏瓦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应该如何对这场决斗进行轻描淡写的总结。他是提出决斗的那个人,却也是最先后悔的那个人,直至提着枪走上决斗场,他仍然试图有所挽回,可是“我恳求你”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那时还太年轻,年轻得以为把生命当成赌注是一种高贵的举动,更何况这是两个抱持着不同政治理念的人之间的决斗,哪怕稍微低下他的头颅,都会对自己的理念构成无可容忍的侮辱。

    遗憾的是,他决斗的对手也这么想,甚至比他更为固执,坚持不要公证人,只需要两把上了膛的手枪,咒骂的话语,以及滚烫的鲜血。回想起来,他们之间的争执不过是关于革命与共和的本质的小小口角,充其量也就上升到人权与正义的理念的冲突,与他们的生命比起来,这些看似崇高的词语又算得了什么呢?两声枪响过后,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那是1815年。”法国学者终于还是开了口,喉咙有些干涩,“有很多事情在那一年必须终结,比如波拿巴的皇权,我的家族在英国的流亡生活,还有……”

    ——“一段不幸的爱情?”没等他列数完法国的流亡贵族在拿破仑战争结束后的抉择,波希米亚人就咧着嘴笑了笑,用拇指缓缓在他的掌心里描出一道线,“开始得可真早哩,从十岁就开始了,也许还要更早?”

    波诺伏瓦先生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我从未想过那也能算是爱情的开端。”他的语调中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您是没想到,因为对方那时以为您是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定还寻思着给您送花咧。”年轻的巫师语气轻快地说,看到波诺伏瓦先生瞪大了眼睛,他笑得更灿烂了一些,“啊哈,对方的眼神儿可不怎么好。”

    上帝啊,如果说之前的占卜许多波希米亚人都能做得到,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就绝非一般的占卜师能够算得到的。即使是他自己,也是在多年后不经意间从昔日情人那里得知的这个误会。他不由自主地盯着波希米亚人的瞳眸,想要从里面窥见占卜术的秘密,但除了奇异的祖母绿色,他只能捕捉到天真而好奇的光亮。年轻人坦然地回应他的凝视,直视着他的深蓝色眼睛,眼角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

    “还有另一段爱情。”深色的指尖稍微移动了一下,停留在掌心偏下的地方,“这回却相当短暂,对方大概是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吧,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十字。”

    “她是一所天主教疗养院的修女。”法国学者简短地说,似乎想要回避这个话题,“洛林人,立誓要献身于主。”

    年轻的巫师摇了摇头:“唉,真要是输给您的那位好上帝,倒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可是哩,她还是爱着您的。”

    我也仍然爱着她。波诺伏瓦先生默默地想着,但只是平静地说:“她已经蒙受了主的召唤。”

    波希米亚人望着他,似乎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用双手覆上了他的掌心,朝他点了点头,带着笑意对他说:“好咧,过去已经结束,现在到看看未来的时候了。”

    法国学者不由得长松了口气。回想起那个浅蓝色眼睛的女孩对他来说是一种更甚于陈年弹伤发作的折磨,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年在疗养院养伤的自己没有莽撞地向那个女孩示爱,她是否就能够在侍奉上帝的苦修中平静地度过余生,而不是在饱含罪恶感的泪水和强制的忏悔中逐渐凋零下去,直至走向死亡。他很清楚,他并没有输给上帝,而是输给了死亡,那不被祝福的爱情带来的死亡。波希米亚巫师显然也从掌纹间看到了这一点,但他再次选择不去揭穿伪装。

    ——“现在该让这个迷人的小东西上场了。”他朝法国学者眨了眨眼,学者先生的脸再一次变白了,表情僵硬地看着年轻人把那只硕大的蜥蜴塞进自己的手心,示意他用那长长的尾尖任意点出三张牌。

    第一张牌面被翻开了。毫无疑问这套纸牌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纸牌,上面用炭笔涂满了古怪的埃及符号,粗劣的潦草几道线条勾勒出一个苦修士模样的人,身着及地黑袍,正在对身旁几个魔鬼形状的生物伸出双手,像是在渴求着什么,又像是在拒绝着什么。常见的苦修者与诱惑的题材,却出现在了波希米亚人的纸牌上,是否还有什么旁的含义?

    算命人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张纸牌,如同瞪视着一个危险的猎物。在给出任何解释之前,他接着翻开了第二张牌,这回牌面上没有了奇形怪状的人物,只有一座画得歪歪斜斜的高塔,旁边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料峭的哥特式风格的塔尖。

    高塔。法国学者暗自思忖着,这在塔罗牌里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象征,然而在波希米亚人的占卜学体系里,兴许有着截然相反的含义也说不定。他渴求着能够从占卜者那里听到只言片语的解读,但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垂下了眼睑,黑色睫毛覆下一片浓黑的阴影,随着油灯光线摇曳不定。

    第三张牌。波希米亚巫师翻开牌面之前,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落下去。缓慢地翻开之后,他显出了异样的神色,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念出了一个女性的名字:“玛丽亚。”

    牌面上画着一个像炭一般黑的女人,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手执一条金色腰带,而那腰带的扣结是一条蝰蛇的头,正在吐着鲜红的信子。和其他牌面不同的是,这张牌上没有涂满古怪的文字,而只有一行短短的注释,用的当然是波希米亚人才能读懂的语言。法国学者疑心着“玛丽亚”正是这黑皮肤的女人的名字,抑或是她所象征着的某个神灵的名字?

    年轻人还在死死盯着那张牌,就像在注视着一条真正的、致命的蝰蛇。很快地,他开始念起一些神秘的句子,用的是他之前对老妇说的波希米亚方言,然后伸手摸向腰间的红色宽腰带,从里面抽出两根铅条来。波诺伏瓦先生不由得承认,直至现在,他才算目睹了一场真正的巫法——波希米亚人从屋里取了一碗清水,将铅条在油灯上炙烤了片刻,随后将它们投入水中,迅速地拿起磁石,在碗沿的上方旋转一圈。随后,铅条就以一种绝不符合自然法则的运动方式,在水中互相碰撞,旋转,清脆的金属声应和着波希米亚人低声呢喃而出的难以解读的词语。这过程持续了大概一分多钟,直至年轻人带着复杂的神情,将其中一根铅条从水中取出,攥在指间翻来覆去地看。

    旋转的铅条与摇动的水纹间,又潜藏着怎样的讯息?学者先生饶有兴味地与巫师一同凝视着那根铅条,如同他在考古的石坑里凝视两千年前古罗马士兵的残破颅骨,一时忘了先前那三张翻开的透着不祥气息的纸牌。

    “玛丽亚·帕迪利亚。”④许久之后,年轻人开口道,用的仍然是柔和的安达卢西亚口音。

    “这么说来,这即是那位女士的名字?”波诺伏瓦先生用蜥蜴的尾尖指了指最后那张纸牌。年轻人放下铅条,笑了笑,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学者先生不得不注意到他的眼睛此刻正逐渐变成墨绿色,仿佛那神秘的阅读将夜色注入了他的瞳孔。

    “她可是波希米亚人的王后,国王唐佩德罗的情人。”年轻人说道,“如果说我们也会祈祷的话,那么就是在向帕迪利亚祈祷,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力量。”

    瞧啊,即使是异教徒也会有他们的黑色的圣母。她与无垢的玛丽亚⑥分享着同一个名字,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外表,行使着截然不同的职责。波诺伏瓦先生暗暗希望着这位黑色的圣母能够带来祝福,而非厄运,可是谁又能知晓答案?

    波希米亚年轻人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脚步因仓促起身而有些不稳,一把抓住了橘子树干,才算把持住了平衡。“您走吧。”他说。

    行使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巫法之后,预言竟然只有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法国学者也带着满腹疑惑站了起来,借着即将燃尽的油灯的光线,他瞧见年轻人的脸色十分糟糕,冷汗涔涔,全然没有先前在大天主堂里的神采,便朝他伸出了手:“如果有什么在下能够帮忙的地方……”

    年轻人径自攥住了他的右手,直接将手摁在他的胸前。“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关于未来的预言,”波希米亚巫师那本就沙哑的西语,此刻显得格外嘶哑,“三天后,就再到这里来。不过记住,晚上十点后来。”

    说完这话,他就把波诺伏瓦先生推出了门。法国学者有点茫然地站在那扇粗陋的木门前,觉得这一夜的遭遇就如同但丁那部恢宏的长诗里描述的情节,只是自己没有维吉尔来领路⑤,全然不知下一步会踏足到地狱的哪一层。他本以为自己能够通过算命来窥探真相,结果非但没有得到关于强盗加西亚的身份的任何线索,反而还平添了更多的谜题。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意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黑色的女人,枯干的蜥蜴,当然,还有那双绿得惊人的双眸。然后他开始在郊区有如蛛网的阴暗街道里穿行,希望找到回旅店的大道。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来时的方向,更糟的是,他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他,每当他回头的时候,又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有许多双眼睛,波希米亚人的狼一般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折回去,脚步仓促。看到那间屋子还亮着灯,他不由松了口气,敲了几下门,却不见有人答应,于是试探着推门而入。庭院里早已空空如也,刚才占卜用的木箱不见了踪影,更不用提波希米亚巫师了。他一转头,才发现那个年轻人正坐在里屋的窗台上,一边啃着番茄,一边用一种悲哀而又严肃的神气,注视着自己右手的掌心。

    那般悲哀的表情,是波诺伏瓦先生无法想象会出现在那个波希米亚鼓手的面庞上的。而他是如此全神贯注,甚至没有发现法国人已经折了回来。

    “请原谅在下的唐突……”考古学家试探着开口道。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来,祖母绿色的眼睛惊愕地瞪着他。“是您啊。”年轻人似乎是在强打起精神,“找不到回城的路了么?”

    波诺伏瓦先生有点尴尬地耸了耸肩。于是年轻人从窗台上轻捷地跳了下来,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新鲜的番茄,扔给法国学者,然后打开前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们在没有边际的夜色中安静地穿梭着。波诺伏瓦先生仍然感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只是没有谁敢轻举妄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绕过了一道窄巷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年轻人抬手指明方向:“只要往前走,您就能看到来时的那座桥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波诺伏瓦先生赶紧抓住了他的手,为那只手的冰凉感到些许诧异。“三天后,我能否知道答案?”他问道。

    “关于什么的答案呐?”波希米亚年轻人朝他笑着,尽管夜色黑如绸缎,他仍能用眼睛勾勒出那个笑容的轮廓。情人的脸就算在夜里也会发光,他不知为何想起了这句话。

    “为什么会有两个强盗加西亚。”他回答道,“这其中是否有一个被错误审判的灵魂。”

    他感觉到年轻人本就冰凉的手变得更加僵硬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得到答案:“我并不知道有第二个强盗加西亚咧。塞巴斯蒂安十八岁就做了强盗,他被官家给捉住,可实在糟糕。我们族人想把他保释出来,但我们的钱不顶事儿,说什么也不管用。”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年轻人的语气里透出的无奈却又如此真实,让他无从继续问起。他犹疑着,放开了波希米亚人的手,想说些安抚的话,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年轻人直接凑了过来,在他双颊印下两个倏忽而逝的吻,就转身离去。

    “三天后再见!弗朗西斯!”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着,将波诺伏瓦先生名字里的小舌音“r”发成了西班牙口音浓重的卷舌音。

    他攥着波希米亚人扔给他的那个番茄,默默地咬了一口。

      


     ①   克罗托,古希腊神话中负责纺织命运之线的女神。阿特洛波斯,负责剪断命运之线的女神。

     ②   茨冈人,波希米亚人的另外一种称呼。在不同国家,波希米亚人的称呼都不相同。在法国,他们被称为波希米亚人,在英国,则被称为吉普赛人,在西班牙,常被称为茨冈人。现在波希米亚族在欧洲各国的官方名称是“罗曼族”。

     ③   这里指的是牛津大学的圣三一学院。

     ④   玛丽亚·帕迪利亚,传说中的卡斯蒂利亚国王唐佩德罗(1334-1369)的情妇,精通巫法。

     ⑤   维吉尔,即普布琉斯·维吉琉斯·马罗(BC70-19),被誉为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也是但丁的《神曲》中引导主人公去地狱一游的角色。

     ⑥   “无垢的玛丽亚”,即圣母玛丽亚。“圣母无垢论”是天主教的重要教义,基本理念是玛丽亚在童贞无损的情况下诞下了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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